昨晚梦见爷爷。今曰清明。去祖茔扫墓该是今天必做的事了。《论语》中不也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吗？
上午十点来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得个便当，就和父⺟一起驱车回去。所在小城离老家祖茔的路并不太远，半个多钟头的样子已然到了。是在一个山坳。西山在目，层层青翠；杨柳依依，嫰叶初展；麦苗青青，菜花如金。真个是万物清澈澄明，不愧了清明节气。爷爷的坟头已经平复了。搬块条石，摆上几样珍馐时馔；分开麦垄，烧化数沓⻩表竹纸；又撮起土来，上了三柱榆香。想起爷爷是很好菗袋烟的，于是又点上了三支纸烟。爷爷在的时候，晚饭后把稀饭碗往门口的石条上一撂，就要搓一捻烟末，摁到他用核桃木自制的烟斗里，一明一灭地在星空下给我们讲故事了：讲他小时候怎样从太行山上的刘家梯石栈过壶关到山西打铁卖艺谋生；讲打老曰时怎样在冰崖上凿冰窝撒⻩沙修密道给咱部队送手榴弹；讲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怎样从南下的火车上跳下来；讲他们修大渠时怎样崩老嶂开石头…不知是爷爷当时讲得片片断断，还是我们记得零零落落，现在忆起来都已不太真切，惟剩些吉光片羽了。爷爷是党员，解放后当过小队长。当小队长的事还是听别人说的，记得有一年麦子金⻩的时候，人家说：“你爷爷当队长时，这麦子早就让割了。”问过爷爷，说是太熟了怕落镰。是颗粒归仓的意思。今年的麦子长势很旺，分蘖也多，想来又是一个大年。麦间香烟袅袅，我们礼毕，就要回去了。
看了时间还早，⺟亲就要我沿着红旗渠走，说要去采野菜换口味。渠水汤汤南流，渠畔花香四溢，特别是几处果园子，桃花、杏花、李花的都开了，各呈芳姿，完全是不肯自掩其美的意思，疏疏落落的荆扉、曲曲弯弯的石墙怎遮拦得住？倒让我们一饱眼福。⺟亲要采的野菜是苦楝树花。她记得什么地方树多。⺟亲说：“苦楝花是细菜，摘回后用开水一焯，摊在南墙根荫凉儿地上溻夜一，晾干洗净后用醋、蒜一调，好味得很！小时候采野菜时得不着的，一整天从小东山到黑老猫沟十几里路也采不到多少。杨叶、柳絮、榆钱也都是好的。”于是又和父亲争吵起到底什么野菜好吃，说起了好多我不曾听说过的野菜名，好象是没有不能吃的。说起吃的，我印象最深的倒是上学时生理卫生老师说的：“什么时候你们能每天吃一个鸡蛋，营养就比较好了。”结果全班五十二个同学哄堂大笑，不知是觉得遥不可及还是有了美好的憧憬。想想这也只不过是九十年代初的事。现在蛋、⾁都成了百姓餐桌上极平常的饭菜，隔三差五还要上上馆子，山珍海味也能吃得上了。真是不能同曰而语啊！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只不一会儿，果然有了楝树。光溜溜的树枝上一嘟一嘟的，远看象松树上的塔果，摘下一码来，更象酒谷的穗梢，青⾊谷粒一样一小码一小码聚成塔形，码尖是点点紫红。⺟亲说：“正嫰着，赶紧摘！”树枝很韧，拉着梢头，枝条就象満弓一样，摘完了一放，唿哨一声就弹上了。不过四五枝，就采了多半篮子。手上、车上満是异香，似柏非柏，似椒非椒，纯是木质本⾝带着的香气。⺟亲一股劲儿地感念难得，说回去就做，明天就能吃到嘴。
我想，明天我是一定要去吃的。扫墓是对先辈的祭奠，吃野菜岂不是对过去时光的祭奠，都一样有追远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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